《猴哥帶你讀懂史記》

　　第四板塊、《史記》中的六波地理大開拓

　　第三十六講、空間智慧的象征人物大禹

　　從今天這一講開始，我們進入課程的第三板塊。這一板塊的核心線索，是《史記》中隱藏的六次地理大開拓。選擇從地理開拓角度來讀《史記》，其實是因為，這些年來我發(fā)現(xiàn)，很多現(xiàn)代人讀歷史時常常缺乏地理思維，割裂歷史和地理，就是割裂時間與空間，因此與很多精彩的內(nèi)容擦肩而過。

　　在我看來，只有時間和空間結(jié)合，才是一部完整的人類文明發(fā)展史。

　　因此，在《史記》的三千多年歷史中，我為你選擇了八個最典型的開拓人物，通過他們，我們可以看到華夏文明是如何通過六次突破，將一個小地域、小部落的文明，不斷發(fā)展壯大，最終成為了我們現(xiàn)在看到的模樣。當然，這六次地理開拓，并不僅僅是對中國的疆域規(guī)模有巨大的影響，而且每一次地理開拓的背后，還分別隱藏著一件對中國歷史影響深遠的事件，我也會一一給你講到。

　　好，說回我們今天的主題。其實提到地理開拓方面的典型人物，第一個要說的，肯定是大禹。

　　說到大禹，你一定會想到“治水”。沒錯，大禹作為一個治水英雄的形象，可以說是深入人心。但在《史記》里，大禹治水的歷史反而只占了很小一部分，司馬遷花了大量筆墨寫的，恰恰是大禹對地理的開拓和天下九州的劃分。 大禹不僅僅是一個治水的英雄，他更是中國歷史上第一個，進行全面深入的地理調(diào)查和地理開發(fā)的領(lǐng)導人。如果說，后世的地理大開拓是一部悠長的史詩。那么大禹的事跡，就是這史詩的序曲。

　　我為什么會這樣說?我們一起來看看《史記》你就明白了。

　　《史記》中的大禹事跡

　　大禹的故事確實是從治水寫起的。

　　按照司馬遷的記載，大禹是黃帝的玄孫，在舜的時代奉命治理大洪水，他無私奉獻，“過家門不敢入”。在治水的過程中，大禹歷盡千辛萬苦，深入了山地、江河、沼澤等多種地理環(huán)境，他借助各種各樣的工具，逢山開路，遇水搭橋，在《史記》中就是，“陸行乘車，水行乘船，泥行乘橇，山行乘檋(jū)”。

　　最終，大禹成功克服了地勢地形帶來的阻礙，用了十三年時間，終于解決了自堯時代以來的洪水災害。

　　這就是著名的大禹治水的故事。

　　陸行乘車，水行乘船，泥行乘橇，山行乘檋。左準繩，右規(guī)矩，載四時，以開九州，通九道，陂九澤，度九山。(《史記·夏本紀第二》)

　　但治水只是一個開始，在《史記》中，大禹緊接著對他走過的地方進行了全面而深入的地理調(diào)查。

　　他探明了重要山脈的走勢，重要河流的源頭和河道變化，以及重要的湖泊、沼澤分布，與此同時，還將各地的土壤是什么顏色的、質(zhì)量如何、有哪些特殊的物產(chǎn)等等信息，都列入了調(diào)查的范圍，并且根據(jù)這些信息，對土壤土質(zhì)進行了上中下的等級劃分。

　　而且，在確定了基本的活動范圍之后，大禹按照勘查收集到的這些地理信息，把華夏世界劃分成了九個大的行政區(qū)(冀州、兗州、青州、徐州、揚州、荊州、豫州、梁州、雍州)，明確了每個州對中央政府的經(jīng)濟義務(wù)，以及中央對地方的責任。比如治理洪水，興修水利工程，遇到災荒時跨地區(qū)進行救災物資的調(diào)度。

　　食少，調(diào)有馀相給，以均諸侯。(《史記·夏本紀第二》)

　　從此，九州都向同一個中央負責，人們居住的范圍也以此為基礎(chǔ)，不斷向四方延展、開拓。這就是司馬遷所說的“九州攸同，四奧既居”。

　　這個過程，《史記》的記載非常詳細，我在文稿里給你選了兩段，感興趣的話，你可以看看。

　　禹行自冀州始。冀州：既載壺口，治梁及岐。既修太原，至于岳陽。覃懷致功，至于衡、漳。其土白壤。賦上上錯，田中中，常、衛(wèi)既從，大陸既為。鳥夷皮服，夾右碣石，入于海。

　　濟、河維沇州：九河既道，雷夏既澤，雍、沮會同，桑土既蠶，于是民得下丘居土。其土黑墳，草繇木條。田中下，賦貞，作十有三年乃同。其貢漆絲，其篚織文，浮于濟、漯，通于河。(《史記·夏本紀第二》)

　　聽到這里，你大概也發(fā)現(xiàn)了，大禹的歷史，不僅僅是一個過家門不入、無私奉獻的道德教化故事，更是一個早期文明對地理深入探索、開拓的艱難過程。通過大禹的調(diào)查，華夏世界的疆域格局，第一次清晰地呈現(xiàn)在我們的面前。

　　司馬遷的空間智慧

　　當然，有對中國歷史非常了解的同學可能要提出質(zhì)疑了，因為嚴格來說，按照現(xiàn)代歷史學的標準，《史記》里記載的這些大禹的事跡，和黃帝的事跡一樣，其實摻雜了很多傳說。

　　對于這個問題，我認為，咱們與其糾結(jié)事實，不如去研究古人記錄的這些事跡背后的意義。而在我看來，大禹的事跡本身是給后人進行的一次重要的地理啟蒙，同時，也是中國早期知識分子具備空間智慧的證明。

　　第二講、如果你還記得，我在第二講(《史記》創(chuàng)作的背景和書名來歷)曾經(jīng)給你講過，司馬遷自己就是一個非常重視地理調(diào)查的人。他走遍了中國的大江南北，對黃土高原、華北平原、東南丘陵、云貴高原以及內(nèi)陸沿海地區(qū)，都進行過廣泛的調(diào)查和思考，這才最后開始動筆寫《史記》。

　　所以，在《史記》中，你不僅會看到劉邦君臣根據(jù)地理信息，爭論首都選址問題的過程，還會看到司馬遷從地理多樣性的角度探討經(jīng)濟多樣性的思維方式。比如，司馬遷在《貨殖列傳》里，就根據(jù)地理特性，把全國分成了若干個經(jīng)濟區(qū)。他還明確指出，地理環(huán)境的不同，造成了物產(chǎn)的不同，而不同物產(chǎn)的交易流通，能夠極大促進社會的繁榮。

　　無論放在哪個時代，司馬遷對地理重要性的洞察和判斷，都是非常厲害的，也正是從司馬遷為我們建立的這個宏大的空間視野之中，我們看到了歷史的另一種讀法。

　　尋找遺失的空間智慧

　　其實，不僅僅是司馬遷的《史記》，你去看《周易》、《周禮》等早期經(jīng)典，也都可以看到中國古人對山川地理的豐富記載。到戰(zhàn)國時代，《孫子兵法》更是全世界最早、最深入探討地理和戰(zhàn)爭關(guān)系的著作。同一時期，還出現(xiàn)了著名的“大小九州”理論。也就是認為天下共分為九個大州，每個大州又分為九個小州，而大禹劃定的九州，合起來只是一個小州。所以，華夏世界只占全世界陸地面積的八十一分之一。

　　正是有了這個認識，當時的中國人對未知世界充滿了好奇，向外探索的腳步也從未停止。西漢為了尋找傳說中的烏孫國，派出了張騫使團，后漢為了尋找羅馬帝國，派出了甘英使團。

　　不過可惜的是，到了中國古代歷史的后期，這種空間思維，或者說這種對未知世界的好奇心越來越淡薄，知識精英普遍失去了對地理探索和開拓的渴望。

　　結(jié)果就是，明代，中國雖然在造船技術(shù)和航海技術(shù)上一度領(lǐng)先全球，最終還是與大航海、全球化擦肩而過。

　　又比如李鴻章，他是中國早期近代化的推動者，他年輕時寫過一句很著名的詩句，“一萬年來誰著史，三千里外欲封侯”。從字面意思來看，這個“一萬年來”，確實氣象宏大，代表著我們的時間積淀非常深厚。但是，接下來的那個“三千里外”，還是個打內(nèi)戰(zhàn)的距離，就有點小家子氣了。而同時期的西洋列強，早就以一萬里為單位，進行全球性的戰(zhàn)略競爭和戰(zhàn)略布局了。

　　而隨著科技的進步，人類的空間探索，從海洋擴展到天空、太空，乃至虛擬空間，形成了一個持續(xù)五百年的空間探索。時至今日，空間思維仍然是一種重要的智慧，為海內(nèi)外學者所重視。回到咱們自己來說，我們要學會從世界看中國，就更是要學會從空間讀歷史。因此，《史記》中的空間智慧，值得我們一起去探索，去發(fā)掘。

　　接下來的課程里，我也會立足《史記》中的六次地理大開拓，尋找遺失的空間智慧，再現(xiàn)華夏文明篳路藍縷 (bì lù lán lǚ)的發(fā)展歷程。

　　這里，我要特別提醒各位同學注意的是，從空間看歷史是一個重要的能力，但也是一個艱難的探索。尤其是對那些地理學的不太好的同學們，希望你能準備一張中國地形圖，耐下心來，圖史結(jié)合，重新回顧這段歷史。我相信，你一定能夠從中得到很多顛覆性的思維突破。

　　總結(jié)

　　好，現(xiàn)在我來總結(jié)一下本講內(nèi)容。

　　今天這一講，我首先梳理了《史記》中的大禹事跡，進而指出，大禹的歷史，不僅僅是一個過家門不入、無私奉獻的道德教化故事，更是一個早期文明對地理深入探索、開拓的艱難過程。而司馬遷的獨特筆法，也讓我們看到中國知識分子獨特的空間智慧。

　　遺憾的是，近代以來，華夏文明逐漸遺失了這種空間智慧，固步自封。今天我們重新尋找遺失的空間智慧時，其源頭，就是大禹。還是那句話，如果說，后世的地理大開拓是一部悠長的史詩，那么大禹的事跡，就是這史詩的序曲。

　　最后，再留一道思考題。請你談?wù)劊阌X得為什么空間智慧會逐漸淡出中國古代的知識界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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