凡論事者,違實不引效驗,則雖甘義繁說,眾不見信。論圣人不能神而先知,先知之間,不能獨見,非徒空說虛言,直以才智準況之工也。事有證驗,以效實然。何以明之?
孔子問公叔文子于公明賈曰:“信乎,夫子不言、不笑、不取,有諸?”對曰:“以告者過也。夫子時然后言,人不厭其言;樂然后笑,人不厭其笑;義然后取,人不厭其取?!笨鬃釉唬骸柏M其然乎?豈其然乎?”天下之人,有如伯夷之廉,不取一芥于人,未有不言、不笑者也??鬃蛹炔荒苋缧拇Ф?,以決然否,心怪不信,又不能達視遙見,以審其實,問公明賈乃知其情。孔子不能先知,一也。
陳子禽問子貢曰:“夫子至于是邦也,必聞其政。求之與?抑與之與?”子貢曰:“夫子溫良恭儉讓以得之?!睖亓脊€讓,尊行也。有尊行于人,人親附之。人親附之,則人告語之矣。然則孔子聞?wù)匀搜?,不神而自知之也。齊景公問子貢曰:“夫子賢乎?”子貢對曰:“夫子乃圣,豈徒賢哉!”景公不知孔子圣,子貢正其名。子禽亦不知孔子所以聞?wù)?,子貢定其實。對景公云“夫子圣,豈徒賢哉”,則其對子禽,亦當云“神而自知之,不聞人言”。以子貢對子禽言之,圣人不能先知,二也。
顏淵炊飯,塵落甑中,欲置之則不清,投地則棄飯,掇而食之。孔子望見以為竊食。圣人不能先知,三也。
涂有狂夫,投刃而候;澤有猛虎,厲牙而望。知見之者,不敢前進。如不知見,則遭狂夫之刃,犯猛虎之牙矣。匡人之圍孔子,孔子如審先知,當早易道,以違其害。不知而觸之,故遇其患。以孔子圍言之,圣人不能先知,四也。
子畏于匡,顏淵后,孔子曰:“吾以汝為死矣?!比缈鬃酉戎?,當知顏淵必不觸害,匡人必不加悖。見顏淵之來,乃知不死;未來之時,謂以為死。圣人不能先知,五也。
陽貨欲見孔子,孔子不見,饋孔子豚??鬃訒r其亡也,而往拜之,遇諸涂??鬃硬挥?,既往,候時其亡,是勢必不欲見也。反,遇于路。以孔子遇陽虎言之,圣人不能先知,六也。
長沮、桀溺偶而耕。孔子過之,使子路問津焉。如孔子知津,不當更問。論者曰:“欲觀隱者之操”。則孔子先知,當自知之,無為觀也。如不知而問之,是不能先知,七也。
孔子母死,不知其父墓,殯于五甫之衢。人見之者,以為葬也。蓋以無所合葬,殯之謹,故人以為葬也。鄰人鄒曼甫之母告之,然后得合葬于防。有塋自在防,殯于衢路,圣人不能先知,八也。
既得合葬,孔子反,門人后,雨甚至??鬃訂栐唬骸昂芜t也?”曰:“防墓崩?!笨鬃硬粦?yīng)??鬃鱼涣魈樵唬骸拔崧勚挪恍弈??!比缈鬃酉戎?,當先知防墓崩,比門人至,宜流涕以俟之。〔門〕人至乃知之,圣人不能先知,九也。子入太廟,每事問。不知故問,為人法也。孔子未嘗入廟,廟中禮器,眾多非一??鬃与m圣,何能知之?□□□:“以嘗見,實已知,而復(fù)問,為人法?!笨鬃釉唬骸耙伤紗??!币赡水攩栆??實已知,當復(fù)問,為人法。孔子知《五經(jīng)》,門人從之學(xué),當復(fù)行問,以為人法,何故??谑诘茏雍??不以已知《五經(jīng)》,復(fù)問為人法,獨以已知太廟復(fù)問為人法,圣人用心,何其不一也?以孔子入太廟言之,圣人不能先知,十也。
主人請賓飲食,賓頓若舍。賓如聞其家有輕子〔泊〕孫,必教親徹饌退膳,不得飲食;閉館關(guān)舍,不得頓〔賓〕。賓之執(zhí)計,則必不往。何則?知請呼無喜,空行勞辱也。如往無喜,勞辱復(fù)還,不知其家,不曉其實。人實難知,吉兇難圖。如孔子先知,宜知諸侯惑于讒臣,必不能用,空勞辱己,聘召之到,宜寢不往。君子不為無益之事,不履辱身之行。無為周流應(yīng)聘,以取削跡之辱;空說非主,以犯絕糧之厄。由此言之,近不能知。論者曰:“孔子自知不用,圣思閔道不行,民在涂炭之中,庶幾欲佐諸侯,行道濟民,故應(yīng)聘周流,不避患恥。為道不為己,故逢患而不惡。為民不為名,故蒙謗而不避?!痹唬捍朔菍嵰病?鬃釉唬骸拔嶙孕l(wèi)反魯,然后樂正,雅頌各得其所。”是謂孔子自知時也。何以自知?魯、衛(wèi),天下最賢之國也。魯、衛(wèi)不能用己,則天下莫能用己也,故退作《春秋》,刪定《詩》、《書》。以自衛(wèi)反魯言之,知行應(yīng)聘時,未自知也。何則?無兆象效驗,圣人無以定也。魯、衛(wèi)不能用,自知極也;魯人獲麟,自知絕也。道極命絕,兆象著明,心懷望沮,退而幽思。夫周流不休,猶病未死,禱卜使痊也;死兆未見,冀得活也。然則應(yīng)聘,未見絕證,冀得用也。死兆見舍,卜還醫(yī)絕,攬筆定書。以應(yīng)聘周流言之,圣人不能先知,十一也。
孔子曰:“游者可為綸。走這可為矰。至于龍,吾不知,其乘云風(fēng)上升。今日見老子,其猶龍邪!”圣人知物知事。老子與龍,人、物也,所從上下,事也,何故不知?如老子神,龍亦神,圣人亦神。神者同道,精氣交連,何故不知?以孔子不知龍與老子言之,圣人不能先知,十二也。
孔子曰:“孝哉,閔子騫!人不間于其父母昆弟之言。”虞舜大圣,隱藏骨肉之過,宜愈子騫。瞽叟與象,使舜治稟、浚井,意欲殺舜。當見殺己之情,早諫豫止。既無如何,宜避不行,若病不為。何故使父與弟得成殺己之惡,使人聞非父弟,萬世不滅?以虞舜不豫見,圣人不能先知,十三也。
武王不豫,周公請命,壇墠既設(shè),筴祝已畢,不知天之許己與不,乃卜三龜,三龜皆吉。如圣人先知,周公當知天已許之,無為頓復(fù)卜三龜。知圣人不以獨見立法,則更請命,秘藏不見,天意難知,故卜而合兆,兆決心定,乃以從事。圣人不能先知,十四也。
晏子聘于魯,堂上不趨,晏子趨;授玉不跪。晏子跪。門人怪而問于孔子。孔子不知,問于晏子。晏子解之,孔子乃曉。圣人不能先知,十五也。
陳賈問于孟子曰:“周公何人也?”曰:“圣人?!薄笆构苁灞O(jiān)殷,管叔畔也。二者有諸?”曰:“然?!薄爸芄渑隙?,不知而使之與?”曰:“不知也。”“然則圣人且有過與?”曰:“周公,弟也,管叔,兄也。周公之過也,不亦宜乎!”孟子,實事之人也,言周公之圣,處其下,不能知管叔之畔。圣人不能先知,十六也。
孔子曰:“賜不受命,而貨殖焉,億則屢中。”罪子貢善居積,意貴賤之期,數(shù)得其時,故貨殖多,富比陶硃。然則圣人先知也,子貢億數(shù)中之類也。圣人據(jù)象兆,原物類,意而得之。其見變名物,博學(xué)而識之。巧商而善意,廣見而多記,由微見較,若揆之今睹千載,所謂智如淵海??鬃右姼[睹微,思慮洞達,材智兼倍,強力不倦,超逾倫等耳!目非有達視之明,知人所不知之狀也。使圣人達視遠見,洞聽潛聞,與天地談,與鬼神言,知天上地下之事,乃可謂神而先知,與人卓異。今耳目聞見,與人無別,遭事睹物,與人無異,差賢一等爾,何以謂神而卓絕?
夫圣猶賢也,人之殊者謂之圣,則圣賢差小大之稱,非絕殊之名也。何以明之?齊桓公與管仲謀伐莒,謀未發(fā)而聞于國,桓公怪之,問管仲曰:“與仲甫謀伐莒,未發(fā),聞于國,其故何也?”管仲曰:“國必有圣人也?!鄙夙暎敄|郭牙至。管仲曰:“此必是已?!蹦肆钯e延而上之,分級而立。管〔仲〕曰:“子邪,言伐莒?”對曰:“然。”管仲曰:“我不伐莒,子何故言伐莒?”對曰:“臣聞君子善謀,小人善意。臣竊意之?!惫苤僭唬骸拔也谎苑ボ?,子何以意之?”對曰:“臣聞君子有三色:驩然喜樂者,鐘鼓之色;愁然清凈者,衰绖之色;怫然充滿手足者,兵革之色。君口垂不〔吟〕,所言莒也;君舉臂而指,所當又莒也。臣竊虞國小諸侯不服者,其唯莒乎!臣故言之?!狈蚬苤伲现侵艘玻鋭e物審事矣。云“國必有圣人”者,至誠謂國必有也。東郭牙至,云“此必是已”,謂東郭牙圣也。如賢與圣絕輩,管仲知時無十二圣之黨,當云“國必有賢者”,無為言圣也。謀未發(fā)而聞于國,管仲謂“國必有圣人”,是謂圣人先知也。及見東郭牙,云“此必是已”,謂賢者圣也。東郭牙知之審,是與圣人同也。
客有見淳于髡于梁惠王者,再見之,終無言也?;萃豕种?,以讓客曰:“子之稱淳于生,言管、晏不及。及見寡人,寡人未有得也。寡人未足為言邪?”客謂髡。〔髡〕曰:“固也!吾前見王志在遠,后見王志在音,吾是以默然?!笨途邎?,王大駭曰:“嗟乎!淳于生誠圣人也?前淳于生之來,人有獻龍馬者,寡人未及視,會生至。后來,人有獻謳者,為及試,亦會生至。寡人雖屏左右,私心在彼?!狈蝼罩娀萃踉谶h與音也,雖湯、禹之察,不能過也。志在胸臆之中,藏匿不見,髡能知之。以髡等為圣,則髡圣人也。如以髡等非圣,則圣人之知,何以過髡之知惠王也?觀色以窺心,皆有因緣以準的之。
楚靈王會諸侯,鄭子產(chǎn)曰:“魯、邾、宋、衛(wèi)不來?!奔爸T侯會,四國果不至。趙堯為符璽御史,趙人方與公謂御史大夫周昌曰:“君之史趙堯且代君位?!逼浜髨蚬麨橛反蠓?。然則四國不至,子產(chǎn)原其理也;趙堯之為御史大夫,方與公睹其狀也。原理睹狀,處著方來,有以審之也。魯人公孫臣,孝文皇帝時,上書言漢土德,其符黃龍當見。后黃龍見成紀。然則公孫臣知黃龍將出,案律歷以處之也。
賢圣之知,事宜驗矣。賢圣之才,皆能先知;其先知也,任術(shù)用數(shù),或善商而巧意,非圣人空知。神怪與圣賢,殊道異路也。圣賢知不逾,故用思相出入;遭事無神怪,故名號相貿(mào)易。故夫賢圣者,道德智能之號;神者,眇?;秀睙o形之實。實異,質(zhì)不得同;實鈞,效不得殊。圣神號不等,故謂圣者不神,神者不圣。東郭牙善意,以知國情,子貢善意,以得貨利。圣人之先知,子貢、東郭牙之徒也。與子貢、東郭同,則子貢、東郭之徒亦圣也。夫如是,圣賢之實同而名號殊,未必才相懸絕,智相兼倍也。
太宰問于子貢曰:“夫子圣者歟?何其多能也!”子貢曰:“故天縱之將圣,又多能也?!睂⒄撸乙?。不言已圣,言且圣者,以為孔子圣未就也。夫圣若為賢矣,治行厲操,操行未立,則謂且賢。今言且圣,圣可為之故也。孔子曰:“吾十有五而志于學(xué),三十而立,四十而不惑,五十而知天命,六十而耳順?!睆闹烀炼?,學(xué)就知明,成圣之驗也。未五十、六十之時,未能知天命、至耳順也,則謂之“且”矣。當子貢答太宰時,殆三十、四十之時也。
魏昭王問于田詘曰:“寡人在東宮之時,聞先生之議曰‘為圣易’有之乎?”田詘對曰:“臣之所學(xué)也?!闭淹踉唬骸叭粍t先生圣乎?”田詘曰:“未有功而知其圣者,堯之知舜也。待其有功而后知圣者,市人之知舜也。今詘未有功,而王問詘曰:“若圣乎?敢問王亦其堯乎?”夫圣可學(xué)為,故田詘謂之易。如卓與人殊,稟天性而自然,焉可學(xué)?而為之安能成?田詘之言“為圣易”,未必能成,田詘之言為易,未必能是;言“臣之所學(xué)”,蓋其實也。
〔圣〕可學(xué),為勞佚殊,故賢圣之號,仁智共之。子貢問于孔子:“夫子圣矣乎?”孔子曰:“圣則吾不能。我學(xué)不饜,而教不倦。”子貢曰:“學(xué)不饜者,智也;教不倦者,仁也。仁且智,夫子既圣矣?!庇纱搜灾手侵?,可謂圣矣。孟子曰:“子夏、子游、子張得圣人之一體,冉牛、閔子騫、顏淵具體而微?!绷釉谄涫溃杂惺ト酥?,或頗有而不具,或備有而不明,然皆稱圣人,圣人可勉成也。孟子又曰:“非其君不事,非其民不使,治則進,亂則退,伯夷也。何事非君,何使非民,治亦進,亂亦進,伊尹也。可以仕則仕,可以已則已,可以久則久,可以速則速,孔子也。皆古之圣人也?!庇衷唬骸笆ト?,百世之師也,伯夷、柳下惠是也。故聞伯夷之風(fēng)者,頑夫廉,懦夫有立志;聞柳下惠之風(fēng)者,薄夫敦,鄙夫?qū)?。奮乎百世之上,百世之下聞之者,莫不興起,非圣而若是乎?而況親炙之乎?”夫伊尹、伯夷、柳下惠不及孔子,而孟子皆曰“圣人”者,賢圣同類,可以共一稱也。宰予曰:“以予觀夫子,賢于堯、舜遠矣。”孔子圣,宜言圣于堯、舜,而言賢者,圣賢相出入,故其名稱相貿(mào)易也。
關(guān)鍵詞:論衡,知實篇
大凡論述事理的人,如果違背了事實而不舉出證據(jù),那么,即使道理講得再動聽,說得再多,大家也還是不相信的。我論述圣人不能像神一樣先知,在先知的人中間,并不是只有圣人才能預(yù)見,這不只是憑空瞎說,也不只是憑才智類推得巧妙。我的這種看法是有證據(jù)的,而且可以證明事實確實是這樣。有哪些事實可以用來證明它呢?
孔子向公明賈打聽公叔文子,說:“真的嗎,公叔文子不說話、不笑、不要別人的東西嗎?有這樣的事嗎?”公明賈回答說:“這是由于告訴你的人把話說過了頭。公叔文子在該說的時候才說,所以人們不討厭他的話;高興的時候才笑,所以人們不討厭他笑;符合禮義才索取,所以人們不討厭他索取?!笨鬃诱f:“難道真是這樣嗎?難道真是這樣嗎?”天下的人,能做到像伯夷那樣的廉潔,不拿別人一點東西,但是從來沒有不說話、不笑的人??鬃蛹炔荒馨凑兆约旱男脑缸鞒稣_的判斷,心有疑問不能相信,又不能看得非常透徹、非常遠,以弄清楚事實,問了公明賈之后才知道了真實情況。孔子不能先知,這是第一條證據(jù)。
陳子禽問子貢說:“孔老夫子每到一個國家,必定知道這個國家的政治情況,是他自己打聽來的呢?還是人們主動告訴他的呢?”子貢說:“他是憑著溫良恭儉讓這些美德得來的?!睖亓脊€讓是高尚的德行。用高尚的德行對待人,人們就親近他。人們親近他,那么人們就會告訴他了。既然如此,那么孔子就是由于人們告訴他才了解政治情況的,并不是神而自知的。齊景公問子貢說:“孔老夫子是個賢人嗎?”子貢回答說:“他乃是圣人,哪里只是個賢人呢?”齊景公不知道孔子是圣人,子貢訂正了他的名稱;陳子禽也不知道孔子是用什么辦法知道政治情況的,子貢確定了它的實情。既然回答齊景公時說“他是圣人,哪里只是個賢人”,那么子貢對子禽也應(yīng)當說“他是神而自知的,不是聽別人說的”。就子貢回答陳子禽的話來說,圣人不能先知,這是第二條證據(jù)。
顏淵饒火做飯,灰塵掉到飯甑里,想放開它不管飯就不干凈了,想把有灰的飯倒掉就要糟踏一些飯,所以就把它挑出來吃了。孔子遠遠地看見了,認為顏淵是在偷飯吃。圣人不能先知,這是第三條證據(jù)。
路上有個狂人,把刀戳在地上等著;野澤中有只猛虎,磨著牙在望著。
知道或看到的人就不敢再向前走了。如果不知道或者沒有看見而繼續(xù)往前走,那么就會被狂人殺掉,被老虎吃掉。匡人包圍了孔子,如果孔子真能先知,那就該早早地換一條路走,以避開這場災(zāi)禍??鬃右驗槭孪炔恢溃圆庞錾峡锶?,遭了這場災(zāi)禍。以孔子被圍這件事來說,圣人不能先知,這是第四條證據(jù)。
孔子在匡地被圍困受到威脅,顏淵最后逃出來??鬃诱f:“我以為你死了?!比绻鬃酉戎蛻?yīng)該知道顏淵一定沒有遇害,匡人一定沒有弄死他。看到顏淵回來了,才知道他沒有死;沒有看見他回來的時候,說認為他死了。圣人不能先知,這是第五條證據(jù)。
陽貨想讓孔子來拜見他,孔子不去拜見,陽貨就送給孔子一只蒸熟了的小豬??鬃犹矫麝栘洸辉诩业臅r候去拜謝他,不料在半路上碰見了陽貨。孔子本來是不想見到陽貨的,所以既然去拜會,卻又打探他不在家的時候才去,這種情況說明孔子堅決不想見到陽貨??墒腔貋頃r,卻在路上碰上了他。以孔子碰見陽貨這件事來說,圣人不能先知,這是第六條證據(jù)。
長沮、桀溺兩人合作在一起耕地,孔子從旁邊經(jīng)過,派子路向他們打聽渡口在什么地方。如果孔子知道渡口在什么地方,就不該再去詢問。辯護的人說:“這是想考察一下隱士的品行?!奔热豢鬃酉戎?,那他就該自己知道,用不著考察。如果不知道而去問他們,這正好說明他不能先知,這是第七條證據(jù)。
孔子的母親死了,因為孔子不知道他父親的墳?zāi)乖诤翁?,所以就把他母親臨時葬在五甫衢。別人看見就認為是正式埋葬了。大概是因為沒找著與他父親合葬的地方,在臨時埋葬他母親時,禮儀很鄭重,所以別人就認為是正式埋葬了。鄰居鄒曼甫的母親把孔子父親的墳?zāi)顾诘馗嬖V了他,然后才得以把他的父母合葬在防山。本來在防山就有他父親的墳地,而孔子卻把他的母親臨時葬在五甫衢路旁,圣人不能先知,這是第八條證據(jù)。
合葬之后,孔子先返回家里。門人后回來,雨下得很大。孔子問:“怎么回來得這么晚???”門人回答說:“防山的墓倒塌了?!笨鬃硬辉僬f什么,門人說了好幾遍,孔子才淚流滿面地說:“我聽說,古時候是不修墓的?!比绻鬃酉戎?,應(yīng)當事先知道防山的墓會倒塌,等到門人回來的時候,應(yīng)該是流著淚等著他們。門人到家之后才知道墓倒塌了,圣人不能先知,這是第九條證據(jù)。
孔子進入太廟,每件事都問。因為他不知道所以才問,這是為了給人們做榜樣??鬃訌膩頉]有進過太廟,廟里的禮器很多不只是一兩件,孔子即使是圣人,怎么能都知道呢?辯護的人說:“太廟里的禮器孔子曾經(jīng)都見過,實際上他已經(jīng)知道,然而還要再問一問,這是為了給別人做榜樣?!笨鬃诱f:“有了疑問要想到請教別人?!边@是說有了疑難才應(yīng)該問??!如果說“實際上已經(jīng)知道,還應(yīng)當再問,以此給人做榜樣”,那么孔子通曉“五經(jīng)”,學(xué)生們跟他學(xué)習(xí),他也應(yīng)該再去請教一下別人,以此來給人做榜樣,為什么孔子只是給學(xué)生講課而不請教別人呢?不用自己已經(jīng)知道五經(jīng)還去請教別人這種行為給人做榜樣,唯獨以自己已經(jīng)知道太廟里的禮器而再問別人這種事給人做榜樣,圣人的用心,怎么這樣不一致呢?以孔子進太廟這件事來說,圣人不能先知,這是第十條證據(jù)。
主人請賓客飲酒吃飯,或者想請客人住在他的家里??腿巳绻犝f他家有輕薄子孫,輕薄子孫必定會叫他的父母端走酒菜,使客人吃不上、喝不上;還會關(guān)上房門,使客人不能留宿。那么客人會拿定主意,肯定不會再去了。為什么呢?因為客人知道被請去了也不會有高興的事,只是白跑一趟受一番勞累和侮辱罷了。如果去了沒有什么可高興的事,又白勞累一場受頓侮辱回來,那是因為客人不了解主人的家庭,不了解他家的具體情況。人和具體情況都很難預(yù)知,吉兇也很難預(yù)料。如果孔子先知,就應(yīng)該知道諸侯已經(jīng)被讒臣所迷惑,是一定不會任用自己的,只能空跑一趟還使自己受到侮辱,聘書和召令到了,也應(yīng)該擱置起來不去應(yīng)聘。君子不去做那種毫無益處的事情,不走使自己受到侮辱的路。不必要周游列國去答應(yīng)諸侯的聘請,而自取“削跡”的侮辱;不應(yīng)該白費力氣去游說那些不會采用自己主張的君主,而自找“絕糧”的災(zāi)禍。由此說來,孔子似乎并不能先知。為孔子辯護的人說:“孔子自己知道是不會被任用的,圣人憂慮的是‘道’行不通,老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,他多半是想要輔佐諸侯,推行他的道而拯救老百姓,所以才答應(yīng)諸侯的聘請周游列國,不躲避災(zāi)禍和恥辱。由于他為的是行道而不是為自己,所以遇到災(zāi)禍也下怨恨;為的是老百姓而不是為了出名,所以遭受誹謗也不顧忌。”我說:這些都不是真實的??鬃诱f過:“我從衛(wèi)國到魯國后,才把《詩》的樂曲進行了整理,使《雅》樂和《頌》樂各得其適當?shù)奈恢?。”這就是說孔子了解當時的形勢。根據(jù)什么說他自己知道呢?魯國和衛(wèi)國,是天下執(zhí)行周禮最完備的國家,魯國和衛(wèi)國不能任用自己,那么天下就沒有什么國家會任用自己了,所以他才回到魯國作《春秋》,刪改編定《詩》、《書》。以孔子從衛(wèi)國回到魯國這件事來說,可以知道孔子將要應(yīng)聘時,還不知道自己前途如何。為什么呢?沒有兆象而無從察考,圣人是沒有根據(jù)來作出判斷的。等到魯、衛(wèi)兩國不任用自己,這才知道已經(jīng)到了窮途末路;等到魯國人捉到了麒麟,他才知道自己再也沒有什么希望了。道行不通,命也完了,征兆明明白白地顯現(xiàn)出來,內(nèi)心懷著怨恨、沮喪,只好回去冥思苦想??鬃硬煌5刂苡瘟袊缤瞬∮植坏剿赖牡夭剑云矶\占卜希望病好,因為死的征兆還沒有出現(xiàn),希望能活下去。這樣說來,孔子應(yīng)聘是因為沒有看到徹底絕望的證據(jù),還希望自己能被任用。等到家中出現(xiàn)了要死人的征兆,占卜的人回頭就走,醫(yī)生也拒絕治療,這才拿起筆來刪定《詩》、《書》。以孔子應(yīng)聘周游這件事來說,圣人不能先知,這是第十一條證據(jù)。
孔子說:“魚類可以釣到,獸類可以射獲。至于龍,我不知道該怎么辦,因為它能乘著云風(fēng)上天。今天見到老子,他大概就像龍一樣吧!”圣人知道物也知道事,老子和龍,一個是人,一個是物,龍的活動從上到下,從下到上,都是事,孔子為什么不能知道呢?如果老子是神,龍也是神,圣人也是神,那么神的活動應(yīng)該有共同的規(guī)律,他們的精氣可以互相溝通,為什么會不知道呢?以孔子不知道龍和老子這件事來說,圣人不能先知,這是第十二條證據(jù)。
孔子說:“閔子騫真是孝順??!別人在他和他父母兄弟之間說不了挑撥離間的話?!庇菟词莻€大圣人,他在掩蓋親屬的錯誤方面,應(yīng)該超過閔子騫。舜的父親瞽叟和異母弟象讓他修理谷倉和淘井,打算借機殺害他。舜應(yīng)當看出他們有要殺害自己的意思,應(yīng)該早早地規(guī)勸他們預(yù)先防止事情的發(fā)生,既然無可奈何了,也應(yīng)該躲開或裝病不干。為什么要使他父親和弟弟構(gòu)成謀殺自己的罪名,使人們知道這件事而指責(zé)他的父親和弟弟,以至萬世之后還有人在談?wù)撃兀恳杂菟床荒茴A(yù)見這件事來說,圣人不能先知,這是第十三條證據(jù)。
周武王生病,周公乞求上天延續(xù)武王的壽命。設(shè)置了祭壇,讀完了祝文以后,還不知道上天答應(yīng)了自己的請求沒有,于是就用龜甲占卜了三次,結(jié)果兆象都很吉利。如果圣人是先知的,周公就應(yīng)當知道上天已經(jīng)答應(yīng)了自己的請求,不必緊接著又用龜甲占卜三次。知道圣人不以個人的意見來決定事情,所以周公還要乞求天命,并且把祝文秘藏起來不讓人看見。由于天意很難知道,所以三次進行占卜,把得到的兆象合起來加以對照。兆象定了心也就定了,于是就根據(jù)兆象的指示去辦事。圣人不能先知,這是第十四條證據(jù)。
晏子出使到魯國。使臣在朝堂上不應(yīng)該小步快走,而晏子卻快步走了;君王授與玉時,使臣不應(yīng)該跪著接,而晏子卻跪下來接了。學(xué)生們感到奇怪而去請教孔子,孔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,于是就去請教晏子。晏子解釋之后,孔子才明白。圣人不能先知,這是第十五條證據(jù)。
陳賈問孟子,說:“周公是個什么樣的人呢?”孟子回答說:“是圣人?!庇謫枺骸爸芄晒苁迦ケO(jiān)視武庚,后來管叔等人叛亂了,這兩件事都有嗎?”孟子回答說:“是有的。”又問:“周公是知道管叔要叛亂而派他去的呢?還是不知道而派他去的呢?”孟子回答:“不知道才派他去的?!庇謫枺骸叭绱苏f來,圣人尚且也有過錯嗎?”孟子回答說:“周公是弟弟,管叔是哥哥。周公有過錯,不也是可以理解的嗎?”孟子是個講求實際的人,既說周公是圣人,又認為他處在做弟弟的地位,是不能預(yù)知管叔會叛亂的。圣人不能先知,這是第十六條證據(jù)。
孔子說:“子貢不聽從天命而去經(jīng)商營利,他猜測市場行情常常很準確?!笨鬃迂?zé)備子貢善于囤積,善于估計物價漲落的時機,多次都能抓住時機,所以賺了很多錢,跟陶朱公一樣富有。由此看來圣人的先知,也不過是像子貢屢次猜中行情一樣。圣人也是根據(jù)一定的跡象和征兆,考察推究事物的本源,然后經(jīng)過判斷而得出結(jié)論。圣人見到異常的事物能叫出它的名稱,是由于學(xué)得多而記得住。圣人巧于推算,善于估計,見識廣,記得多,從微小的苗頭看到明顯的結(jié)局,如同根據(jù)今天的事物進行推測而預(yù)見到千年以后的情況一樣,這可以說是才智浩如淵海了??鬃幽軌蚩吹郊毼⒍幻黠@的事物,思考問題透徹,是由于他的才智比常人高很多倍,而又努力不懈,才超過了一般的人,但他的眼睛并沒有超人的視力,能知道別人所不能知道的情況。如果看得透徹看得遠,聽得清楚無所不聞,能與天地交談,能跟鬼神說話,知道天上地下的事情,那才稱得上是神而先知,與一般人大不一樣。但是,現(xiàn)在圣人耳聞目見,與一般人沒有什么差別;遇到的事情看到的東西和一般人沒有什么不同,只是比賢人略微高明一點罷了,怎么能說像神一樣無可比擬呢?圣人跟賢人一個樣,如果把才能特殊的人稱為圣人,那么圣人與賢人只不過是區(qū)別才能大小的稱呼,并不是完全不同的兩種名號。怎么來證明這個道理呢?
齊桓公與管仲商議討伐莒國,謀畫好了還沒有行動而國內(nèi)的人都知道了?;腹械胶芷婀?,問管仲說:“我與仲父商議討伐莒國,還沒有行動,國內(nèi)的人都知道了,這是什么原因呢?”管仲回答說:“國內(nèi)一定有圣人。”一會兒,正好東郭牙來了,管仲說:“一定是這個人了。”于是就派一個管接待的官員把他請到殿堂上,分別按賓主的位置站好。管仲說:“是您說我們要討伐莒國嗎?”東郭牙說:“是的?!惫苤僬f:“我沒想要討伐莒國,你憑什么說我們要討伐莒國呢?”東郭牙回答說:“我聽說君子善于謀畫,小人善于推測,我是私下推測出來的?!惫苤僬f:“我沒有說要討伐莒國,你根據(jù)什么推測的呢?”東郭牙回答說:“我聽說君子臉上有三種神色:婚慶喜事時,表露出歡樂高興的神色;舉辦喪事時,表露出愁苦哀傷的神色;發(fā)生戰(zhàn)爭時,表露出非常憤怒以致氣得四肢發(fā)抖的神色。你的口開而不閉,說的正是“莒”字;你的手臂舉起來指,所對著的又是莒國的方向。我私下想國家小而又不服從齊國的諸侯,大概只有莒國吧!因此我就這樣說了?!惫苤偈呛苡兄腔鄣娜耍朴趨^(qū)別事物考察事理,他說“國內(nèi)一定有圣人”,是真心誠意地說國內(nèi)一定有。東郭牙來了,管仲說“一定是這個人”,就是說東郭牙是圣人。如果圣人與賢人根本不是一類,管仲明知當時并沒有像黃帝等十二圣之類的人,他就應(yīng)該說“國內(nèi)一定有賢人”,不應(yīng)當說是“圣人”。謀畫好了還沒有行動而國內(nèi)的人都知道了,管仲說“國內(nèi)一定有圣人”,這是說圣人能先知。等到看見了東郭牙,說“一定是這個人”,是說賢人就是圣人。東郭牙對事情了解得這樣清楚,這和圣人是一樣的啊。
有個賓客把淳于髡引見給梁惠王,梁惠王一連兩次接見他,淳于髡始終一言不發(fā)。梁惠王對此很不高興,因此責(zé)備那個賓客說:“你贊揚淳于先生,說管仲、晏嬰都趕不上他,等到他見了我,我并沒有什么收獲。難道我不值得跟他談話嗎?”這個賓客把惠王的話告訴了淳于髡。淳于髡說:“本來嘛,我前一次見惠王時,他的心思放在遠處,后一次見他時,他的心思在音樂上,我因此沒有說話?!辟e客把淳于髡的話一一匯報給惠王,惠王聽后大吃一驚,說:“哎呀!淳于先生實在是個圣人呀!前一次淳于先生來,正好有人來獻龍馬,還沒來得及看,正碰上淳于先生來了。后一次他來,正好有人來獻歌手,我還沒來得及試聽,正巧他又來了。我雖然屏退了左右的人,然而我的心思都在那兒?!贝居邝漳苡^察到惠王的心思在遠處和音樂上,就是成湯、夏禹那樣明察的人,也不能超過他。一個人的心思藏在心里,從外面發(fā)現(xiàn)不了,淳于髡卻能知道。如果把淳于髡這類人看作是圣人,那么淳于髡就是圣人了;如果認為淳于髡這類人不是圣人,那么所謂圣人的明智,又怎么能超過淳于髡對于梁惠王的了解呢?通過觀察面部表情來探測內(nèi)心的活動,都是由于有所依據(jù)才能推測得那么準確。
楚靈王召集各國諸侯,鄭國的子產(chǎn)說:“魯、邾、宋、衛(wèi)四國不會來?!钡鹊礁鲊T侯聚會時,這四國果然沒有到。趙堯是符璽御史,趙人方與公對御史大夫周昌說:“你手下的御史趙堯?qū)⒁婺愕穆毼弧!焙髞?,趙堯果然做了御史大夫。這樣說來,四國諸侯不來參與盟會,鄭子產(chǎn)是根據(jù)情理推斷出來的,趙堯做御史大夫,方與公是通過某種狀況觀察出來的。推究情理、觀察狀況,推斷未來,都是有所依據(jù)而考察出來的。魯人公孫臣,在漢文帝時上奏章給皇帝,說漢朝是土德,它的吉兆黃龍該要出現(xiàn)了。后來,黃龍果然在成紀這個地方出現(xiàn)了。公孫臣知道黃龍將要出現(xiàn),是根據(jù)樂律和歷法推斷出來的。
賢圣的智慧如何,事情應(yīng)該說已經(jīng)得到驗證了。賢圣的才能,是都能先知。他們的先知,是運用各種術(shù)數(shù),或者是善于估計和巧妙的推算,并不是圣人憑空就知道的。神怪與圣賢,是完全不同的兩碼事。圣人與賢人的才智差不多,所以他們動腦筋想問題互有長短;他們對待事情并沒有什么神怪的地方,因而圣和賢這兩種名號可以相互更換。所以,賢、圣是道德高尚、智能卓越的稱號;而“神”卻是一種渺茫恍惚無形的事物。事物不同,性質(zhì)也不會一樣;事物相同,表現(xiàn)也不會是兩樣。圣和神的名號是不同的,所以說圣不是神,神也不是圣。東郭牙因為善于推測所以能知道國家的內(nèi)情;子貢善于估計所以能夠賺錢。圣人的先知,就是子貢、東郭牙這類人的先知。圣人既然與子貢、東郭牙相同,那么子貢、東郭牙這類人也就是圣人了,既然如此,圣人與賢人的實質(zhì)是一樣的而只是名號不同,他們之間才能不一定相差很遠,智慧也不會成倍相差。
太宰向子貢問道:“孔子是個圣人吧?他怎么這樣多才多藝呢?”子貢回答說:“這本來是上天讓他將成為圣人,又使他這么多才多藝的?!睂?,就是將要的意思。子貢不說已經(jīng)是圣人,而說將要成為圣人,是他認為孔子當時還沒有成為圣人的緣故。成為圣人和成為賢人一樣,要修養(yǎng)磨煉自己的操行,操行還沒有磨煉成功的時候,那只能說是將要成為賢人?,F(xiàn)在子貢說孔子將要成為圣人,是因為圣人是可以做到的緣故。孔子說:“我十五歲立志于學(xué)業(yè),三十歲言行合于禮,四十歲能明白事理不迷惑,五十歲懂得了天命,六十歲一聽到別人說的話,就能辨明是非真假。”從“知天命”到“耳順”,學(xué)習(xí)有了成就,智慧更加通達,這是成了圣人的驗證。還沒有到五六十歲的時候,就不能“知天命”,達到“耳順”的程度,所以就稱之為將要。當子貢回答太宰的問話時,大概是孔子三四十歲的時候吧。
魏昭王向田詘問道:“我做太子的時候。聽說先生有這樣的議論,說‘做圣人容易’,有這回事嗎?”田詘回答說:“圣人是我所要學(xué)著去做到的?!闭淹鯁枺骸斑@么說先生是圣人嗎?”田詘說:“沒有作出功績之前就能知道他是圣人,這是堯?qū)λ吹恼J識;等到有了功績之后才能知道他是圣人,這是一般人對舜的認識?,F(xiàn)在我還沒有什么功績,而王就問我‘你是圣人嗎?’敢問大王你也是堯一樣的圣人嗎?”圣人是可能通過學(xué)習(xí)做到的,所以田詘說做圣人容易。如果圣人卓絕得與一般人大不一樣,是稟受天性自然生成的,那怎么能學(xué)呢?學(xué)習(xí)做圣人又怎么能成功呢?田詘說的“做圣人容易”,未必能夠成功;田詘說的“做圣人容易”,也未必是對的。他所說的“圣人是我所要學(xué)著做到的”,這大概倒是符合實際的。
圣人可以經(jīng)過學(xué)習(xí)做到,只是用功的程度更特殊些罷了,所以賢人圣人的稱號雖有區(qū)別,但在仁與智方面是共同的。子貢對孔子問道:“您已經(jīng)是圣人了嗎?”孔子說:“圣人,我達不到,我只是學(xué)習(xí)從不滿足,教人從不覺得疲倦而已?!弊迂曊f:“學(xué)習(xí)不滿足,就是智;教人不疲倦,就是仁。有仁又有智,您就是圣人了。”由此說來,具有仁智的人,就可以稱為圣人了。孟子說:“子夏、子游、子張,都學(xué)到了圣人的一個方面;冉牛、閔子騫、顏淵,他們學(xué)到了圣人的各個方面,但程度不深?!边@六個人在當時,都具有做圣人的才能,有的略有圣人之才而不全面,有的具備了圣人之才而不夠高明,然而都稱他們是圣人,這說明圣人是可以經(jīng)過努力學(xué)習(xí)而達到的。孟子又說:“不是他理想的君主就不去輔佐,不是他理想的百姓就不去召喚,天下太平時出來做官,天下大亂時退去歸隱,伯夷是這樣的人。什么樣的君王都可以輔佐,什么樣的百姓都可以召喚,局勢穩(wěn)定可以做官,社會動亂也可以做官,伊尹是這樣的人。可以做官就做官,做不成官就不做,能做多久就做多久,該離開就趕快離開,孔子就是這樣的人。他們都是古代的圣人?!泵献舆€說:“圣人,是百代的師表,伯夷,柳下惠正是這樣的人。因此,聽到伯夷品性的人,貪婪的人廉潔了,懦弱的人也長了志氣;聽到柳下惠品性的人,刻薄的人厚道了,狹隘的人寬宏大度了。他們興起在百代以前,百代以后知道他們事跡的人,沒有不受感動鼓舞的。難道不是圣人才能夠達到這樣的境界嗎?更何況親身受到他們熏陶教育的人呢?”伊尹、伯夷、柳下惠比不上孔子,然而孟子都把他們稱為“圣人”,說明圣人、賢人同是一類人,可以共用一個稱號。宰予說:“據(jù)我看孔子,要比堯、舜賢良得多?!笨鬃邮鞘ト耍子钁?yīng)當說“比堯、舜更圣明”,然而他說“賢”,正說明圣、賢差不多,所以圣、賢這兩個名稱可以互相交換。